至少三十余人的公堂之上,陷入了一众诡异的静谧当中。
宋歌不作声,是在思考。
梁六郎不作声,是在等着看宋歌如何拆招。
崔吴氏不作声,完全是因为不敢。
诸多衙役百姓不作声,原因更简单。
那就是梁六郎在场。
宋歌紧盯着站在梁六郎身旁的年轻人,二者四目相对良久。
“我再确认一遍,梁六郎说你是杀人凶手,你是么?”
对于暂时没想明白的事情,宋歌懒得浪费时间。
不论梁六郎这是玩的哪一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崔谅,是我杀的。”年轻人面不改色地确认道。
“说清楚点。”宋歌言简意赅道。
年轻人丝毫不惧:“我说,杀崔谅者,乃我齐悲虎是也!”
此言一出,场间议论纷纭!
“他是杀人凶手?”
“县令也弄错了?”
“真相大白了!”
见有人主动自首投案,百姓们纷纷松了口气。
幸好有人投案,不然真因为崔谅之死,县太爷跟梁家老爷相互之间闹了起来。
最终,倒霉的还是鹿县百姓。
几年前,上任县令在的时候,也是因为一桩杀人案件。
县令同样是怀疑梁家。
最后闹成,为了抓捕凶手归案。
梁家带头捐赠银两,鹿县所有百姓,连年上缴税粮翻倍。
给出的说法是,凶手逃之夭夭,官府要募集资金,飘洋过海追拿逃犯。
其实谁都知道,是梁老爷跟当初的县太爷,唱的一出双簧。
大伙儿都选择了忍气吞声罢了。
不忍气吞声,还能怎地?
找梁家讨公道?
找县太爷要说法?
找死么?
至少今日,有人主动认罪,祸水引不到百姓头上。
大伙儿也就乐得继续看戏。
齐悲虎三个字,对百姓们而言,就是个前来自首的凶犯名字。
可这三个字,听在宋歌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齐悲虎,天北第一刺客。
曾凭一己之力,潜入皇宫,割了一名掌印貂寺首级。
事后安然无恙地从大巽皇宫,数百位高手的追杀中逃脱。
并且不知何故,朝廷莫名其妙地就不再追究齐悲虎了。
以至于他能像现在这样,活得逍遥自在。
此后,齐悲虎天北第一刺客之名,响彻整个江湖,扬名九国!
宋歌不得不拿出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
原来,梁六郎的真正杀招是在这儿!
这一刻,在宋歌的眼中,鹿县梦魇梁六郎,站在齐悲虎身侧,反而成了背景板。
梁六郎凭何能够请得动这种级别的刺客出手?
这个问题宋歌暂时没有时间考虑。
他现在头痛的是,梁六郎将这样一名顶级刺客,送到自己面前的公堂之上认罪。
自己身为县令,是收押齐悲虎,还是当众转移矛盾?
将矛盾往梁六郎身上推,百姓们看到的就是宋歌与梁六郎之间的私人恩怨。
宋歌本就山匪出身,在城外一直跟梁六郎做对。
如果今日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面对梁六郎的布局,直接掀桌子摊牌,用最原始的方法激化矛盾。
这样做只会导致一个结局。
那就是鹿县县令,有失公允,丢了民心。
日后,宋歌在鹿县之内,便会被梁六郎牵着鼻子走。
但凡有点什么事儿,殃及百姓。
百姓们必然会认为,这是宋歌与梁六郎之间的私人恩怨,导致大家伙儿倒霉。
且不说民心所向重不重要。
宋歌虽身为山匪头子,但他既然主动捐官,成为鹿县县令。
除了与梁家有着血海深仇的原因之外。
更是深知,天下兴亡,百姓皆苦的道理。
他在自己完成复仇大业的漫长旅途中,力所能及地为底层百姓,做些该做的事。
激化矛盾的掀桌行为,肯定是行不通的。
那将天北第一刺客齐悲虎,收押至地牢就可行了吗?
不!
这更是自寻死路!
在不清楚齐悲虎具体武力值的情况下,将对方收押,择日再审定罪。
如此行事的话,宋歌敢确定。
就在今晚,他必将遭到齐悲虎的行刺!
天北第一刺客的行刺,对谁来说都是个麻烦事儿!
“宋大人?凶犯来自首了,都不敢抓了吗?”
梁六郎面带微笑,对着宋歌嘲讽道。
宋歌面不改色,轻笑道:“梁家主是在教我做事?”
“哈哈哈,不,我从来不教人如何去死,那些得罪了我的人,都是自己事后害怕,自杀的。”
梁六郎站在大庭广众之下,好不嚣张!
宋歌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来人!”
“下官在!”第一时间响应宋歌的,永远都是县尉老韩。
“收押齐悲虎!这种主动投案,需要严查细审,排除被人收买认罪的嫌疑!”
“是!”
老韩领命之后,立马招呼衙役上前,准备扣押齐悲虎。
可是。
衙役不像老百姓那般孤陋寡闻,齐悲虎这个名字,他们多少都是听过的。
之前齐悲虎道出自己大名的时候,如果不是百姓们的议论声过于嘈杂。
人们必然能清晰地听到,一众衙役们倒吸凉气的声音。
此刻要履行宋歌的命令,除了老韩之外,竟然没有一名衙役敢上前收押齐悲虎。
站在场间的齐悲虎见状,脸上闪过一丝不明显的得意。
老韩站在原地,看了眼身后的衙役兄弟,又回头看了眼宋歌。
几个呼吸之后,老韩猛地咬牙,一把抢过其中一名衙役手中的手链脚铐!
嘴里小声嘟囔着:“妈的!被个人名吓成这副德行!你们当个卵的衙役!艹!”
老韩很莽,之前就说过。
因为事关人命,老韩的动作下,齐悲虎戴上手铐脚镣。
“走!”
老韩怒喝一声。
这声呵斥当中的怒气,不知是针对齐悲虎的,还是针对衙门里的同僚的。
叮啷,叮啷。
齐悲虎拖着脚镣,老老实实地跟在老韩身后,就此离去。
看热闹的百姓们见凶手已经伏法,纷纷自县衙门边散去。
崔吴氏跪坐在堂下,一语不发。
她虽死了丈夫,但整件事情,仿佛与她无关一般。
落寞,绝望,萦绕在这个妇人的心头。
“崔家人都回去吧,本官会给你们一个公允的交代。”
宋歌注意到崔吴氏脸上的神情,一时间于心不忍,轻声安抚道。
“是,都回去吧。明天这个时候,人们看到真正的杀人凶手,身首异处之时,想必都会惊呼出声吧?”
梁六郎笑着说道。
宋歌直接转身,压根懒得搭理梁六郎。
哪怕宋歌听懂了梁六郎言下之意。
这是梁六郎,对齐悲虎能否杀了自己,有着十足的把握。
并且不忘在这个时候,为明天准备泼自己脏水,埋下一个引子。
“宋大人,今夜好梦。”
哪怕宋歌没有搭理梁六郎,后者依旧愿意在这种时候,多说上两句。
好不容易棋逢敌手,却即将在明日连天之前,尸首分离。
高处不胜寒的孤独,此刻萦绕梁六郎的心头。
梁六郎,手段确实异于常人。
可宋歌,岂是寻常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