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梁六郎是人渣?愿闻其详!”
齐悲虎说这话的时候,一双还算好看的眼眸,不由自主地重新落在案台上的银山之上。
“你不知道?”宋歌故作惊疑。
齐悲虎抬头看向宋歌,茫然地摇了摇头。
“他开青楼,开赌坊,开烟馆,黄赌毒样样都沾,这些你随便去鹿县大街上,问个百姓,全都知道。”
宋歌故作夸张道。
黄赌毒,这三行,除了最后一个“毒”,前面两者对于江湖人来说,其实压根都不算事儿。
哪怕是这样,齐悲虎依旧满脸愤懑道:“太过分了!这种人太他妈过分了!梁六郎竟然搞黄赌毒?”
宋歌看到齐悲虎这个反应的时候,心中打着的算盘,已经落定了七成。
“可不是!君子可以爱财吗?”宋歌压根不给齐悲虎反应的时间,直接自问自答,“可以!但要取之有道!就像齐兄你!”
“我怎么样?”
“许你万两白银,让你手刃鳏寡孤独,你杀不杀?”
“不杀!”
“许你千两黄金,让你去百姓家中,杀人放火,你做不做?”
“不做!”
“以后每个月给你五百两银子,让你将天下所有梁六郎这种人,杀光光!你干不干!”
“不干!”齐悲虎双眉齐挑,赶忙纠正道,“干!”
“好!这一千两,算是定金!”
“呃……”齐悲虎反应过来后,踌躇良久,最终还是赧颜开口道,“梁六郎让我杀你,给的不止这个价钱。”
“千金易得,知音难觅!齐兄你直接说,他给多少!”宋歌完全处在一个嗨爆了的状态。
天北第一杀手,马上被策反……
任谁都会兴奋如宋歌。
“唔,嗯,唉!”齐悲虎猛地低下头,仿佛愧对宋歌一般的神态,“一万两银子!”
“好!齐兄当我做兄弟,我必视你为同胞!”宋歌双手撑在案台桌沿,猛然发力!
之前齐悲虎没有蹬分毫的桌子,径直朝着齐悲虎推了过去。
“这些都给你!只要你接下来肯留在鹿县,县衙职位任你挑选,我私人还会每个月给你五百两作为月俸!”
宋歌说完后,油灯火光下的齐悲虎,直接瞪大了双眼!
“当真?”
“果然!”
……
多年后。
泰山之巅,两名花甲老叟,伫立云海深处,眺望东方日出。
多年跟在宋歌身边,形影不离的齐悲虎,看着云海深处突然蹦出来的那抹金光,忽然笑着开口:“也不知道当年怎么就信了你的嘴遁。”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你其实已经知道,那个晚上你若不服输,不拿银子,继续打,你必死无疑。”
“衮你妈的,你怎么那么会狗叫?”
“一拳砸在天庭,一花瓶砸破了你的天灵。堆满银子的桌子,你连蹬两脚都没蹬动,我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其推到你身前。你不认输,谁认输?”
“狗记性都没你的好!”
……
子时过半。
宋歌差人将老韩从家中唤来县衙。
老韩走进县衙内宅时,看见屋内,宋歌与齐悲虎相对而坐,一派祥和……双眼瞪得像铜铃。
“把头……这是什么个情况?”
宋歌微笑着解释道:“你带齐兄找个郎中医治一下,我还有点事,要出去一趟。”
老韩站在场间,脸上堆满了大写的问号。
齐悲虎一手捂着头顶,站起身来,主动朝着老韩招呼道:“老韩是吧?宋大人刚刚跟我说了,你不是胖,而是壮。一些误会,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老韩从地牢离去到现在,前后不过四个时辰。
这反差至极的画面,让老韩一时间难以接受现实。
面对齐悲虎的客套,老韩下意识地回怼道:“你不是天北第一刺客吗?怎地如此天真?”
老韩说得没错,齐悲虎的确是一个天真的理想主义者。
但这个理想主义者,有着近乎命门的缺陷,那就是虚荣。
宋歌正是恰到好处地拿捏了齐悲虎的命门,才能在大打出手过后,凭着跨时代的嘴遁,将齐悲虎说服。
是的,暂时还没打服,是说服的。
从宋歌见到齐悲虎的第一眼开始,他就在费尽心机地观察后者。
公堂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刻意挺直的胸膛。
地牢内听闻宋歌口中提及的银子数额时,那两次挪步。
与宋歌对视,气势上分高低的时候,两次拨弄额前的碎发。
县衙后宅内,看见银子时,隐藏在表面之下的喜出望外。
以及从始至终,言语当中透露出,对江湖名声刻意压制的渴望。
一切的一切,无一不在说明。
齐悲虎虽为天北第一刺客,但他的生活,似乎过得并不如意。
又想要正义,又想要虚名,还想要富贵?
同时拥有这三者的人,不是说世间无一。
就算真的存在,那也必然是道行高深到,令人咋舌的伪君子。
宋歌将这一点看得很透彻。
人性,从来都不丑陋,只是追求不同,导致的视角差异罢了。
正如他此刻,要去找的梁六郎。
在梁家人的角度看来,梁六郎简直就是中兴之祖。
可在宋歌看来,整个梁家上下,无一例外,全都是畜生。
将齐悲虎交给老韩安顿之后,宋歌独自一人走出县衙,朝着福淘街所在的方向,快步走去。
他这一趟出门,既然是夜行,就没走大路,而是走的屋顶。
来而不往非礼也。
宋歌也想让梁六郎,能在今夜有个好梦。
所以,哪怕现在已经是丁夜四更天了,宋歌连觉都不睡,也想去梁府转悠转悠。
福淘街尾。
东面的宅子大门前,写着韩府二字。
西面的宅子,才是梁府。
宋歌身轻如燕,从韩府的围墙上快步行走,如履平地。
很快便来到了一处围墙拐角处,宋歌纵身一跃,落入对面的梁府花园的角落之中,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梁府很大,宋歌在梁府之中,找寻主宅院落,花费了不少时间。
咯咯咯!
鸡鸣声起。
梁府不少下人,闻鸡起身,点亮了屋内的灯火,准备开始一天的劳作。
这些灯火,为宋歌节省了很大一部分时间。
宋歌径直朝着几处没有亮起灯光的厢房所在,潜身而去。
……
城东这头,宋歌不辞劳苦,在梁家找寻梁六郎。
城西,黑灯瞎火的烟柳街上,出现了两道体形大不相同的身影。
一个又胖又魁梧,一个又高又精瘦。
“老韩,你别误会,我就是随口问一嘴。”
“我管你是随口还是有意,反正宋把头让我安排你,你自己不去医馆,到时候把头问起来,你别血口喷人就好。”
“不会不会,都是江湖儿郎,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记住你自己说的。”
笃笃笃!
老韩抬手敲响了一处青楼大门。
“打烊了,明日来。”
青楼内传来小厮的劝退声。
“算了吧,老韩,算了,我就只是想吃碗阳春面,之前在梁府,听到有人说烟柳街的阳春面比较好吃罢了,算了,走吧。”
齐悲虎有些发虚道。
哪怕在黑暗中,他依旧能看到身前老韩递过来的白眼。
砰砰砰!
老韩对于青楼内的回应,置若罔闻。
大力拍响木门的同时,好没公德心地大声喝道:“是我!”
话音落毕后,不多时,青楼内有人点燃烛火。
一名青衣小厮,打开了大门,冲着门外的大胖子毕恭毕敬道:“韩爷,这么早呢?”
“压根儿没睡,喊良酒姑娘来陪我;给他安排两个年轻的……”话说一半,老韩回过头冲着齐悲虎问道,“要大的要小的?”
齐悲虎满脸羞怯,半天不作声。
老韩径直走入青楼内,冲着小厮接着吩咐道:“给他安排两个年轻的,大的。”
小厮连连称是,笑着回应道:“要给韩爷准备两根锁阳?”
“滚你娘,老子看起来不中用?”
小厮嘿嘿一笑,却也没遭责罚。
老韩与齐悲虎,在小厮的带领下,分别进入两隔壁的厢房时。
楼道内,齐悲虎冲着隔壁厢房门前的老韩,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认真道:“老韩!做兄弟,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