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来而不往非礼也

在梁府当中,找寻着梁六郎的宋歌宋大人,并不知道。

在他走后,他手下的从九品县尉,竟然带着自己刚刚收编的天北顶尖杀手,出门逛窑子去了。

如果他知道这件事的话,想必会忍不住抱着老韩亲上两口。

很简单,刚刚招安,肉身上的伤痛是小事。

想要一个人,一个称得上高手的人,彻底跟着自己搞创业。

那就必须得从心灵肉体两个层面,同时做文章。

这就是宋歌浅薄且高效的驭人之道。

梁府之中,宋歌的运气似乎不算太好。

他几乎把所有没亮灯的厢房,都走了一遍,才找到梁六郎所在。

而此时,已经接近寅时。

宋歌本可以,凭着自己高超的武艺,有恃无恐地走入梁六郎的房间。

他没有这样做。

不是恶趣味,而是宋歌犹记得,昨天下午在公堂上,梁六郎的那句“今夜好梦”。

既然如此,宋歌来是来晚了一些,接近天亮才找到梁六郎。

可他丝毫不介意,送给梁六郎一个终生难忘的“梦”。

宋歌从靴子当中取出那柄,本属于齐悲虎的短刃。

朝着梁六郎酣睡的床榻方向,悄悄靠近。

掀开床帘。

梁六郎的睡姿,跟他阴狠行事作风,完全不同。

梁六郎此刻的姿势,十分安详……

就像人们在棺材中,见到故人最后一面那般。

双手相叠,置于腹部。

面色平和,不磨牙,不说梦话……

宋歌将冰冷的刀刃,缓缓伸向熟睡中的梁六郎。

刀刃紧贴肌肤,刀面距离梁六郎的下巴,仅有发丝距离。

“像你这样,在一隅之地作威作福的地主老财,晚上都会做些什么梦呢?”

宋歌说话的同时,手中握着的短刃,十分平稳。

宋歌万分确定,他这句话说完时,梁六郎已经醒了!

平躺着的梁六郎,突然起伏的胸腔,证明了这个事实。

不得不说,梁六郎这个人,不容小觑。

哪怕,在梁六郎的算计中,明明应该死了的宋歌,突然出现在他的床头。

梁六郎竟然能从熟睡到惊醒的状态中,花费一个呼吸不到的时间,迅速调整状态。

不仅没有表现出丝毫慌乱,而且还能继续假装酣睡。

宋歌看着梁六郎此时的应对,啧啧称奇。

“你有这等心境本事,却甘心蜷曲在小小的鹿县作威作福?别装了,睁开眼聊会儿。”

宋歌说完,用冰冷的刀背,拍了拍梁六郎的脸颊。

梁六郎见自己被宋歌识破,直接睁开双眼,朝着面前的那道黑影所在的方向,转动着眼珠。

“不喊人?”宋歌笑问道。

“你都举着刀在我床边上了,我喊人只会加速自己的死亡吧?”梁六郎语气之中,没有半点慌乱之意。

宋:“不错,那你猜猜,你的喉咙,还有多久会被我割开?”

梁:“我猜你不会割开。”

宋:“为什么这么说呢?”

梁:“真想杀人,是不会愿意跟死人聊天的。”

“你也就剩这点小聪明了。”

宋歌话音刚落!

嗤!

他手中的短刃,立马割去了梁六郎半个耳朵!

“啊!”

梁六郎本能地发出一身短促的痛苦,但仅是瞬间,这位锦衣玉食惯了的梁家家主,便强行收回痛呼声。

梁六郎知道,不论宋歌今晨来的目的,是不是杀自己。

只要梁家人听着动静,将自己房间围住,导致宋歌无法脱困。

要么,梁六郎被宋歌挟持着,保证对方的安然离去。

要么,自己立马就死,宋歌抓紧时间离去,怎么来的,怎么走。

前面一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最大!

而且,一旦自己被宋歌挟持走出梁府,自己被带到什么地方,命还有没有,都是宋歌说了算。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将对方逼急,毕竟自己的命在宋歌手上拿捏着。

宋歌看着梁六郎,强忍痛呼的狠劲,忍不住地赞叹道:“你是个狠人啊。”

话刚说出口,梁六郎的门外就传来下人问候的声音:“老爷,您醒了么?”

宋歌面不改色,一声不吭。

良久,梁六郎从鲜血浸染过后的被褥当中,伸长了脖子吩咐道:“还没,我再睡个回笼觉。”

“是,老爷。”

待得下人脚步声走远之后,宋歌依旧脸上带着笑意,看着被窝当中的梁六郎。

被割去半个耳朵的梁六郎,恶狠狠地冲着宋歌问道:“你究竟要玩哪出!”

“你都雇佣天北第一刺客来杀我了,你问我玩的哪出?”宋歌脸上的笑意更浓。

梁六郎看着宋歌近在迟至的这张脸,恨得牙痒!

宋歌脸上表情所代表的含义,对梁六郎而言,是再清楚不过的东西!

那是猫耍耗子时,独有的兴致!

这个表情,也时常挂在梁六郎的脸上!

恰如昨日下午公堂之上,梁六郎当时就是这么个表情,看着宋歌的背影!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梁六郎咬牙切齿道。

宋歌将那柄削铁如泥的匕首,搁在在了梁六郎另一个耳朵上,笑着问道:“跟我玩硬气?真要悉听尊便,刚刚下人来的时候,怎么不让他喊人?”

梁六郎半晌没做回应。

宋歌也不着急开口。

良久。

“我输了!”

梁六郎用着一种笃定且恶毒的语气,吐出这三个字。

宋歌挑着眉,点了点头:“嗯,然后呢?”

“今日午时之前,我会召集所有士族,让他们凑足四万两剿匪捐赠,明日之前送到县衙后宅。并且在五天之后,给你提供十具尸体,作为成功剿匪的证据!”

梁六郎说出了自己认输投降,愿意付出的代价。

宋歌轻笑道:“四万两,你一个人出。要银票,午时之前送到县衙。关于崔谅之死,你得拿出一具梁姓之人的尸体出来平事儿。至于剿匪嘛……暂且不谈。”

“梁姓之人的尸体?不可能!”梁六郎竭力压低着嗓音,嘶吼道。

“你以为我在跟你讨价还价?”宋歌说话的同时,将手中的刀刃,在梁六郎的耳畔,耍了个刀花,“这是齐悲虎的贴身匕首。”

梁六郎闻言,瞳孔微缩!

他知道,宋歌既然能活着出现在他房间里,就说明宋歌没有说谎。

连天北第一刺客都奈何不了宋歌。

梁六郎如果想要活命的话,确实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

“别想了,就这么说定了。四万两买你梁六郎的狗命,我算赚了。看在我赚了的面子上,给你一句忠告。我升迁之前,给我老老实实盘在鹿县。如若不然,你大可试试,看看京畿梁家会不会为了你梁六郎的一条狗命,跟我这种人分个死活。”

宋歌语毕,直接朝着窗口走去。

临行前,宋歌还不忘回头望向床上的梁六郎笑言道:“这床被子还是扔了吧,不然,下人洗血被褥倒是小事,让人闻到了尿骚味……可就丢人了。”

一言既出,梁六郎整个人如坠冰窖!

是的,他被吓尿了。

心性的深不可测,有可能让人在面对突如其来的危机,面不改色。

但身体的本能,却撒不了谎。

宋歌走后。

梁六郎一人独自坐在床榻边,怔怔出神。

他想要调整状态,忘了今晨这个令人终生难忘的“噩梦”。

更想要尽快将心中的羞辱之感,强压下去。

羞辱何来?

半只耳朵没了。

被吓尿了床。

更是宋歌能杀却不杀的举动,深深刺痛了梁六郎!

梁六郎性情孤傲自负,这种情况下,他情愿被宋歌杀了。

宋歌恰好就是利用了梁六郎的心性。

从心性角度上来说,梁六郎的确是位强者。

而这种强者,哪怕遭受钻裆之辱。

只要没有死在别人的手上,就一定不会因为屈辱,而自寻短见。

拿捏梁六郎的人性之外,宋歌还不忘当着梁六郎的面,提及京畿梁家。

既是为了告诉梁六郎,自己知晓对方底细。

更是为了告诉梁六郎,在京畿梁家面前,梁六郎的生死,无足轻重。

宋歌以这种方式提及京畿梁家,难不成是为了激励梁六郎,迫使其奋发上进,在京畿梁家这样的庞然大物中,赢得地位?

或许是的。

或许不是。

宋歌的心思,没人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