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矫情得惊心动魄

午时。

鹿县县衙内。

梁九郎怀揣四万两银票,命下人抬着一具尸体,大张旗鼓地走入县衙大门。

“宋匪!”

梁九郎进门之后,站在公堂之上,肆无忌惮地吼道。

整个县衙无人应答。

“宋匪!”

在梁九郎接二连三地喊叫声下,后宅办公的李华,赶忙去偏房,推醒了正在补觉当中的老韩。

老韩迷瞪睁眼,一脸疑惑地看着李华:“怎么了?”

“梁家来人了。”李华提醒道。

老韩怔了怔,从床榻上支起身子,愣神片刻。

之后便随手拿起身旁的官刀,起身出门,往公堂而去。

“宋匪!”

梁九郎双手负后,号啕的模样,好不嚣张。

老韩肩扛官刀,从后宅走出,李华紧随其后。

一双浮肿的眼睛,死死盯着梁九郎:“你在狗叫什么?”

梁九郎见宋匪半天没有出现,最后竟然把这尊瘟神给喊了出来。

一时间,打好腹稿的狠话,堵在了喉咙管里,半天不得而出。

“我问你,你他妈在狗叫什么?”

老韩说着话,举起官刀就准备朝着梁九郎冲去。

李华从身后,一把将老韩拦腰抱住。

哪怕老韩冲身上前的举动并未得逞,梁九郎仍然被吓得后退了半步。

老韩跟梁九郎年龄相仿,两家宅子又是门对门。

所以,自小到大,梁九郎没少挨老韩欺负。

可以说,老韩在梁九郎心灵深处,造就的心理阴影,有着很大一块面积!

经过老韩这么样一出场,原本准备以嚣张姿态,敲打宋歌的梁九郎,瞬间想起六哥的嘱咐。

认输的姿态要拿出来,不要节外生枝。

“我来跟宋匪道歉!”

梁九郎梗着脖子,强装镇定地对老韩说道。

“宋你吗的匪!你是嘴痒还是骨头痒?”

老韩打小就不喜欢梁九郎这个,自己没卵用,挨打就告状的废物。

说着话,火气莫名其妙就上来了。

李华拦腰环抱老韩,从始至终都未曾松手。

见老韩气息再次紧促,李华赶忙搬出宋歌:“老韩,老韩!别坏了把头的大事儿,先听听梁九郎怎么说?”

老韩回头看了眼李华,缓缓放下手中的官刀,遥遥指着梁九郎的鼻子说道:“有屁快放!”

梁九郎的脸色,被老韩怼得一阵青一阵红。

几个喘息之后,才好不情愿地解释道:“杀害崔谅的凶手,我们抓到了,给你们送来。”紧接着,梁九郎伸手入怀,将一沓四万两的银票,朝着老韩的方向一扔,“这是我哥让给宋歌的四万两!”

梁六郎吩咐的两件事情办完后。

梁九郎立马转身,准备离去。

他太怕老韩了。

家世背景,梁家韩家差不多,一个是鹿县士族的新老大,一个是旧老大的区别

体形上,三个梁九郎加起来,也没有老韩肥硕。

从小被欺负到大,面对老韩,梁九郎除了跑,没有第二个念头。

“站住!”

梁九郎即将跨过县衙大门的脚步,被老韩开口呵止!

梁九郎满心不耐烦地转头,看向老韩,带着略显委屈的声音抱怨道:“又干嘛啊!”

“捡起来!”

老韩抬手指着身前地面上,散落一地的银票!

“你们县衙连个衙役都他妈没有吗?”梁九郎嗤声道,抬脚就准备继续朝门外走去。

“我他妈叫你捡起来!”老韩声音低沉道。

梁九郎从小到大,自己都不记得,究竟从老韩口中,听到过多少次这种警告。

老韩这种语调之后,梁九郎如果继续拗劣,肯定挨揍。

小时候不长记性,总是不记得。

现在长大了,人前在言语上吃瘪无所谓。

真当着这么多人面,被老韩揍了……

“艹!韩胖……你就等着吧!老子总有一天让你好看!”

一边老老实实弯腰捡着银票,一边嘴硬的梁九郎。

想要骂一句韩胖子,却只敢说出两个字。

整个鹿县,没有人比梁九郎更清楚,如何激怒老韩。

“艹!拿去!”

梁九郎以一副,头发梢都不服气的姿态,将一沓银票递到老韩面前。

老韩接过银票之后,突然抬脚!

一脚将面前的梁九郎踹了个趔趄!

“你跟老子说话端着点!再艹来艹去的,我就把你娶的四房女人都给艹了!”

梁九郎稳住身形之后,认输了一般,一语不发地朝着县衙大门方向走去。

已经走到县衙门外的梁九郎,突然转头,冲着公堂上的老韩就是一句怒骂:“我总用一天会把你妈坟给刨了!然后艹你吗!”

嘴上从不饶人的梁九郎,从小被老韩打到大,不是没有道理的。

噌!

老韩当即抽刀!

甩开揽住自己的李华!

快步朝着梁九郎冲去!

老韩体型肥硕,等他追到县衙门口时。

县衙门外的大街上,早就没了梁家众人的身影。

自知拦不住老韩的李华,也就懒得管梁九郎与老韩之间的烂摊子。

李华径直走向公堂上,梁九郎送来的尸体,掀开白布看到死者死状时,忍不住惊呼道。

“老韩!你过来看!”

老韩闻言转身,朝着尸体望去。

尸体的耳朵钝器锯没了,喉咙处的窗口,一片血肉模糊,明显也是被钝器强行捅穿。

老韩跟李华见状,相视一眼,没来由地想到两字:虐杀。

……

鹿县只有一个朝东的城门,其他三面都是几面,略显破旧,起不到任何防御作用的城墙。

五龙山在鹿县的南面。

以往宋歌他们骑马入城,都是从城南方向,那面破损不堪的城墙上,驾马一跃而入。

今日。

一行穿着斯文的五龙山匪,晃晃荡荡走到鹿县城南之后,还特意绕道城东大门方向,大摇大摆地走入鹿县。

起初,还有兄弟,朝五龙山二当家表示不解:“二当家,咱们都他妈到城南了,干吊要绕道?”

和平日里,人们印象中的山匪不同,这位名叫薛文的二当家,一开口,便是发自骨子里的温文尔雅:“咱们先下山的五十人,从今往后,就不是山匪了。不是山匪,就应该像百姓那样,有门便走门,有路便走路。”

很明显,山匪们并没有听懂二当家言辞当中的深意。

碍于对方是二当家,这么些年大伙儿对这个文弱书生模样的男人,心服口服。

也就没人再对二当家的决定,发出质疑。

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大摇大摆地从城东入城后,吸引了不少鹿县百姓的好奇目光。

换做以往,这些山匪们必然会冲着打量自己的百姓,吼上两嗓子。

但薛文入城之前,就有先见之明,率先给众兄弟下达了,要斯文的死命令。

二当家的死命令,与把头宋歌的死命令不同。

把头宋歌的死命令,没有遵循,或者忘了,至多挨顿骂,过分点的话,挨顿打,也就作罢。

可是这位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二当家,他口中的死命令,兄弟们若是不小心忘了,那可是真的会死。

当然,这位二当家,轻易也不会下达死命令。

所以,兄弟们入城之后,一直谨记着“要斯文”这个命令。

一行人以薛文为首,不多时便在城东大道上,遇见了在此处等候多时的大虫与马六。

“二当家。”

“二当家。”

大虫跟马六见到薛文的第一时间,恭敬地打着招呼。

不同于面对宋歌那般,亲近中带着随意,大虫与马六,对薛文,是发自骨子里的敬畏。

薛文面露微笑,冲着二人点了点头,继而问道:“宋歌怎么说?”

大虫没有开口,更擅言辞的马六主动解释道:“把头说,醍醐街赌坊的事儿,先听您的。”

薛文嗯了声后,突然问道:“县衙的人呢?还有醍醐街管事的人呢?”

马六偷偷瞟了眼大虫,紧接着答道:“县衙的不知道,没听把头跟我俩说。醍醐街的侯毅,被……我们控制住了。”

薛文闻言,目光转投大虫,微笑着问道:“你又欺负人了?”

大虫心中咯噔,冷汗直冒:“回,回禀二当家,只是轻轻地教训了一下侯毅。”

“嗯,一会儿带我去见他。”薛文没有在这件事情上,过多地苛责大虫,恰好就这个机会,转头冲着身后一众兄弟说道。

“趁着空档,最后跟大家强调一次。咱们现在穿素袍,挂腰玉,都是正儿八经的斯文人了。城内不许吓到百姓,遇事先动脑子。”

“二当家,那碰见江湖人跟士族呢?”有人问道。

“以礼相待。”薛文叮嘱道。

话音刚落,街头方向便传来一声嘲讽。

“啧啧,以礼相待……你一个山匪,真是矫情得惊心动魄!”

这道众人十分熟悉的声音很洪亮,话语落在场间每个山匪的耳朵里。

一众穿着斯文的山匪,听得此言,皆是哈哈大笑。

薛文循声望去,撇了撇嘴,不知是在鄙夷,还是在微笑。

忙完青楼之事的宋歌,眼看时辰尚早,就特意来城东方向,迎接自己这位左膀右臂的二当家薛文了。

以宋歌对薛文的了解,去城东大道等着,准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