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挖矿

种儿一旦人土,不管环境多险恶,总要冒出嫩芽,长成苗子。靠4产队大锅的稀粥及家兴蛇汤的滋补,英芝的身子日益浑

圆,脸色也渐渐红润,远看起来,人们无论如何也不会将她和大饥荒连在一起。

随着英芝肚皮的日渐隆起,家兴的狩猎范围也渐次扩大,由蛇到小鸟到蛤蟆到老鼠到可以捕捉到的任何东西,凡能下肚的生灵一个也不放过。自吃蛇后,英芝的胆儿也壮了,见什么吃什么,甚至连家兴、家群弄回来的蚂蚁、蛆、蜻蜓等昆虫,也敢炒来吃。

冬去春来夏又至。赶到第二年六月初五,也就是成有林的一周年忌日,英芝的肚皮开始阵痛。天色黑定,随着一声啼哭,易姐儿从英芝两腿间抱出一个又瘦又小、浑身是血的婴儿。成刘民打眼一看,又是个带把子的!

一得到消息,家兴就捂住脸,孩子般呜鸣哭起来。像前面两个出时一样,家兴将小家伙拿尿布裹好,放进秤盘里称,竟然只有三斤十五两,比旺田、旺地刚出生时少了二斤多。

不过,不究多瘦,只要是个带把子的,家兴依旧高兴,当下摆起老有林的牌位,抱赤子拜过,按照老有林的遗愿,为他取名旺福。旺福却是一点儿也没福。由于英芝在怀胎时饥一顿、饱一顿,娃子虽生出来,胸脯却泌不出乳汁。成刘氏使尽下奶的十方儿,英芝的两胸脯仍旧是瘪的,饿得小旺福嗓子都快哭哑了

家兴又宰一条蛇,熬成浓汤,由成刘氏端来喂。旺福只肯吃奶,不肯喝汤,扯嗓子一股劲儿哭。英芝一急,只好将空营养快嘴再次塞进他嘴里。旺福止住哭,闭眼猛吸一阵儿,一边哭,一边死劲咬住胸脯不放疼得英芝直流眼泪。

一夜过去了。一个白天又过去了。

及至第二日迎黑,旺福仍旧滴水来进。眼看小家伙要被活活饿死成刘氏真正急了,捏住他的小鼻子硬灌。好不容易灌下半汤匙,谁想竟又呛进嗓子眼里,憋得小家伙透不过气,小脸蛋涨得紫红。幸亏成刘氏经验丰富,将他急翻过来,又是捶,又是拍,好歹将他的一小口悠悠气折腾出来。

“我的小冤爷呀、”成刘氏松了一口气,流着泪数落,“上辈子莫不是个公子王孙哩,生就一个娇贵命!可你咋不长个眼,拣个好时辰,偏在这大荒年里出世,真要急死人哩!”

“妈,”英芝心里一动,见旺福又要哭,将空营养快嘴放进他嘴里,抬头望着成刘氏,“我在想,莫不是爹转世了?昨儿是爹周年,福娃偏就生了,又都是在那个时辰,你说巧也不巧?”

老天爷呀,”成刘氏的眼圈儿一下子红了,“你不说,我真就忘记哩!昨儿一心忙活这个小冤爷,把老头子忘干净了!”“妈,”英芝若有所思地望着成刘氏,“我一直在想这事哩。今儿早上,天快亮时,我看见爹了。他站在我面前,啥也不说,只拿眼睛盯住我,目光好吓人哩!后来,不知咋回事,爹捂住脸哭。我见爹哭,也哭了。爹听见我哭,一转身就没影了。我打个惊怔,醒了。我一醒,听见福儿在哭。我当时就想,福儿莫不是爹转世来的?想着想着,我就怕了。妈,你想想看,真要是爹转世来的,福儿怕也活不长。谁都知道爹是咋死的,他啥也不吃,是活活饿死的!“

话到这里,英芝禁不住打个冷战,将旺福紧紧搂住,好像他也会像梦中的老有林一样,一下子就没影儿似的。

“唉,”成刘氏想一会儿,叹一声,“这又得下孙子,我知道老东“兴儿!西是要回来看看哩!”转朝院中喊,

家兴正在院子里宰蛇,听到喊声,放下蛇,疾走进来。

“兴儿,妈只顾忙活小东西,把老东西忘了。夜黑儿是你爹周集旺福偏就生了,英芝早上梦到他,听见他在哭,想是他见咱没睬他。心里不美气,回来闹腾哩!

“妈,你说咋办?

“兴儿,老东西过周年,照理说,咱得为他化几个纸钱!

“妈,这阵儿连白纸都没有,哪里去弄纸钱?’

“这可咋办哩?”成刘氏也是急了,“阴世里没钱不中。老东西雕气坏,真要是没钱花,能不回来折腾?福儿这么哭,不肯喝蛇汤,想必就是他闹的!

“妈,”家兴灵机一动,“我去叫进才来,让他为爹念几句经。

听了,心里一美,福娃就肯吃东西了!

“中中中,你快去!

家兴出去时,天已黑透了。没有月亮,稀稀拉拉几颗星星在云缝里钻来钻去。

家兴摸着黑赶到进才家,见进才蹲在靠墙角处的灶台前,着家兴为他家打的空锅台发呆。锅台上原本放着一大一小两口锅,这阵儿大锅没了,青龙发下来的小锅又不敢放上去,放上去也烧不成,就被香竹藏在暗处,有粮食时,就在后半夜拿出来,弄儿块砖头架在门后烧。

香竹趴在家中的长铺子上,夸张地耸着肩膀,呜呜咽咽,哭成一个泪人儿。两个小娃儿,明山和明河,不知所措地站在前面,不住口地带着哭腔喊:“妈--”

看来,这个家发生不幸了,不然不会这么惨。家兴打眼一瞄,不见明全与明星,估摸是这兄弟俩。

家兴几步跨到进才跟前,见进才的眼里也是泪汪汪的。

“进才,啥事儿?“家兴急问。

见是家兴,进才的泪水再也止不住,耸着肩膀哭出来。进才的哭产一起,两个小家伙一是害怕,二是受到感染,尖着嗓子号哭。一时间,这家四口人好像在比赛谁的声音高,一个比一个哭得起劲。

家兴不知底细,没法儿劝,任由他们哭。哭有一袋烟工夫,进才最先止住,拿袖口擦擦泪,对家兴道:“兴叔,你说说看,这俩大的,咋能一声不吱,说走就走哩?响午还是好端端的,跟山儿,河儿有说有笑地一起玩,及至后响,说没影儿就没影儿了!“

进才这一开口,家兴才知发生什么。见到没死人,家兴落下心,笑道:“我还以为这俩大的出啥事哩,原是寻不到了!进才呀,你甭急,他俩不定钻哪儿玩去了。别说是他俩,即使我家旺田、旺地,有时玩疯了,不交一更不回来。这阵儿天还早哩,你们急个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