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原主本就瘦弱,又结结实实挨了一板子,身子难免吃不消,只见她有些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悄悄看了林氏一眼,怯怯道:“都是殊儿不懂事,您……千万不要怪罪二婶。”
眼前的夏卓殊柔弱又可怜,仿如一株孤苦无依的小草,跟适才清冷不屑的模样判若两人,林氏不由一阵气结,然而在夏老太爷面前,终是按捺下去,往前凑了两步,重重叹息道:“殊儿,二婶一时气急下手重了些,可你若不好好听话,以后再闯出祸端,后果不堪设想啊。”
见林氏要触碰自己,夏卓殊几乎下意识地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身子也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埋头道:“二婶教训的是,殊儿知道了。”
夏老爷子不是傻子,见夏卓殊这般惧怕林氏,便知道这孩子必是受了不少搓磨,语气不由更冷了些,“殊儿这么小,进宫赴宴你竟然连个贴身丫鬟都不派,任由她被狗追赶,惹出那么大的乱子,平白给人看笑话,最后竟还把她丢在宫里自生自灭,你不要脸面,国公府还要脸面!”
夏老太爷身为国公府邸的大家长,自有耳目灵通,林氏那些个小伎俩,根本瞒不过他。
这几年,他不是不知道林氏存了私心,本想着总不会出大格,如今看来,却是他太乐观了。
见夏老太爷动了真怒,林氏亦不敢反驳什么,只得讪讪道:“父亲责怪的是,儿媳见巧儿受了那么重的伤,整个人都吓傻了,只想早些带她回府请大夫诊治……”林氏说着说着,语气里已带了三分哽咽,却并没有为自己开脱,只俯首道:“都是儿媳的错,还请父亲责罚。”
林氏如今是忠勇公府唯一能掌家的主母,这几年也算劳苦功高,夏老爷子虽然生气,却也不至于为这点事责罚她什么,只淡淡道:“罢了,以后好好管教约束下人,若再出这等事,你这个做主母的就真的难辞其咎了。”
听到这话,林氏暗暗舒了口气,立刻答应道:“儿媳谨尊父亲教诲。”
林氏话音刚落,夏老爷子的贴身常随忠叔从门外进来,恭敬道:“老太爷,奴才把陈老先生请来了。”
陈老先生原是一个乡野郎中,在一次去山里采药途中被毒蛇攻击,幸被打仗过程中被敌军逼入山林中的夏老爷子所救,从此便跟随在他身边。
说来滑稽,陈老先生本是大夫,身子却虚弱的很,再加上年事已高,整个人颤颤巍巍,恨不得下一刻就要背过气去,是以很少出门,也只给夏老爷子诊病。
“快扶陈老先生坐下。”夏老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老友啊,不是我非要打扰你,只是殊儿在宫里被狗咬伤,不让你看看实在不放心。”
陈老先生在椅中欠了欠身,捋着胡须道:“老太爷客气了。”
“殊儿多谢陈爷爷。”夏卓殊很有眼力见儿地把胳膊凑过去,随后仿佛无意间疑惑道:“祖父,也不知怎的,团团好好的突然就朝着我来了,我跑,它就很兴奋地跟在后面追,好像我身上有什么它喜欢的东西似的。”
说话时,她用眼角余光瞥了林氏一眼,见林氏的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果然是她。
原主怕狗,绝不会主动招惹团团,团团身边趋奉之人无数,更不可能无缘无故追着原主咬,因着这个疑惑,夏卓殊仔细检查了身上的衣物,果然在棉衣夹层里发现了能让狗兴奋敏感的药粉。
不仅如此,棉衣内芯的棉花中还参杂着一些苇絮,苇絮看起来厚实却并不御寒,在这乍暖还寒的时节穿着,很容易着凉,原主之所以身体虚弱,接连感染风寒,跟此不无关系。
这些,她都刻意留了破绽,大夫向来敏感,她能发现的,陈老先生一定也能发现,由他点出来,比自己说效果要好上许多。
陈老先生原本没往那方面想,被夏卓殊这么一提醒,不由也存了个疑影儿,他是极有经验的,未过多时就顺着夏卓殊划破了边的袖口撕开一角,取出些许棉花往鼻下闻了闻,神色严肃地看向夏老爷子,“老太爷,这棉花里藏了黔灵散,狗狗向来最喜欢黔灵散,难怪会追着大小姐不放。”
做的这样隐蔽,要说不是刻意为之,鬼都不信。
“什么!”夏卓殊跌跌撞撞从椅子上站起来,仿佛不敢置信般看向夏老爷子,还没说话,眼泪已是哗哗落了下来,“爷爷,整个忠勇公府都知道殊儿怕狗,有人做出这样的事,分明就是要置殊儿于死地,爷爷,到底谁要害死殊儿!”
夏老爷子最看重夏卓殊的父亲,爱屋及乌,对这个苦命的孙女亦是疼爱有加,如何能容忍这种肮脏手段,当即冷冷道:“殊儿的衣服,能沾上手的人不多,把毓灵院那几个丫头婆子押到府狱,严加审问!”
“爷爷!”夏卓殊伏在夏老爷子腿上垂泣不已,袖口处的棉花在她刻意的动作下,正好大咧咧地展现在夏老爷子眼前。
看到这一幕,林氏脸差点没绿了,她可以肯定这贱丫头就是故意的,然而想要阻拦,已是来不及了!
夏老爷子虽然有点眼花,却远远没瞎,自然分辨的出棉絮芦絮,脸色阴沉的越发难看,他想要发火,但到底忍住了,只淡淡瞥向林氏,“老二家的,你瞧瞧这是什么?”
额?
夏卓殊仿如茫然地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爷爷,怎么了?”
“可怜孩子,你受苦了。”
夏老爷子年轻时横刀立马,征战无数,动了真怒时那种肃杀之气,绝不是林氏一介妇人能承受的,她只觉得浑身冷汗涔涔,几乎下意识地跪了下去,“都是儿媳御下无方,竟没察觉到这些奴才胆大包天,连小姐的衣料棉花都敢克扣,还请父亲责罚!”
“这便是胡话了,一点子棉花能值几个铜板?”夏老爷子可不是好糊弄的,如今在事实真相面前,怎容林氏这般轻松揭过,只冷冷道:“我没记错的话,毓灵院里伺候的奴才都是你亲自指的,这就是你说的得力忠诚之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