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瑞来到女子学院大门口,果然如他所猜的,门岗见他是个男生,问他是否学院方派来的,听说是他私自来的,就不放他进内。
殷瑞试探地问:“听说你们学院里,有个女生自杀了?”
岗哨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似乎被这个话题触动了,反问殷瑞:“怎么,这事都传到你们男学院去了?”
“是呀,我听得有人说的,女子学院有个女生自杀,我还不相信,所以来问问。”
“可惜可惜,一个俊得不得了的女孩儿,就那么没了。”岗哨连连叹息。
看得出岗哨大哥对女生的死深为惋惜的。
“大哥,女生是不是姓米?”
“姓啥我不太清楚,只听人家喊她小蝶。”
这样说来米小蝶死亡一事是铁定了,但殷瑞要弄清她到底怎么死的。
“她真是自杀的吗?死在哪里的?”
岗哨正想说下去,突然无意中瞥见了什么,立马换了一副面孔,大声朝殷瑞驱赶:
“走吧走吧,别在这儿磨蹭,学校有规定不准放外人进去!”
殷瑞也马上意识到可能有人来了,他看见大门里有个人正朝外走来。
此人的衣着很特别,在这大热天却西装革履,头上扣一顶烟灰的礼帽,两只手插裤兜里,迈着稳健的步伐,昂首挺胸走来。
并且,此人鼻梁上架了一副黑乎乎的墨镜,使他看起来浑身充满了神秘的威风。
殷瑞一下子有点疑惑,虽然他来女子学院的次数屈指可数,但也知道学院里的头头都是谁,一般的头面人物都喜欢穿长衫,显得儒雅有风度。
很少有人穿西服。
男子学院里有若干个老师偶尔会穿,女子学院里似乎没见过。
感觉女子学院的教职工对洋装更排斥些。
这个人是老师吗?
关键是天不凉,大家穿短袖衫还热得冒汗,他倒好,里面是白色衬衣,还戴一条领结,外面是浅蓝的西装,看起来风度翩翩,不会捂出一身痱子来?
连殷瑞都替他出汗。
从此人的衣着及形态上,殷瑞认为他不一定是学院的教职员,更像来自军中的便衣。
很快此人就到了门口,似乎无意中朝殷瑞瞥一眼,一下子止住脚步。
然后,此人将墨镜摘下,直愣愣地打量殷瑞。
殷瑞看见一双鹰一样锐利的眼睛。
这种眼睛让他一下子想到了史炎,没错,史炎才有这种眼神,因为他是巡捕署长。
那人打量过殷瑞后又转头盯着岗哨。
岗哨好像挺不自在,连忙陪着笑脸打招呼:“庞长官,您要走啦?”
殷瑞知道了此人姓庞,还被称作长官,到底什么来头?岗哨对他这么谦恭,看来此人地位不一般。
庞长官嘴巴动了动,用手一指殷瑞,问岗哨:“你认识他?”
岗哨连忙摇头:“不不,我根本不认得他。”
“那你为什么跟他聊那么起劲,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他说是男学院的男生。”
“叫什么名字?”
“这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可是我知道。”庞长官转向殷瑞,“你姓殷对不对?”
殷瑞点点头问:“你认得我?”
“你叫殷瑞,殷勤的殷,祥瑞的瑞。”
殷瑞在猜测,这个所谓庞长官到底是何方神圣,所谓长官是哪一部门,哪一级呀。
庞长官知道他的疑问,主动从西装衣兜里掏出一个证件,往殷瑞面前晃了晃。
殷瑞正想接,庞长官却已将证件收回去放在兜里。
然后他说道:“我姓庞,庞效力,你可以叫我庞侦探。”
原来是一个侦探。
但侦探只是个笼统的称谓,也是分为多种的,有私人侦探,公家侦探,顾盼盼也可以算个侦探,凡是巡捕署派出调查案子的都可以称为侦探。
既然庞效力有证件,公派的可能性最大。
殷瑞问:“庞长官是史署长派来的吗?”
庞效力做个夸张的表情:“你说是史炎派我的?老实告诉你,他没这个权力,我不是他的手下,他管不了我。”
连霍丰城的巡捕署都管不了他,那他是谁委派来的?
庞效力解释道:“我不归巡署管,我是文教署所派的,属于独立调查员。”
根据他的介绍,他这个侦探只负责调查发生在学校里的案件,那些发生在学校外的,轮不到他去管。
殷瑞急急地问:“那学院里的案子,巡捕署是不是没权管了?”
他多么希望真是如此的,那样一来顾盼盼不就管不了我的案子了?他们巡捕署随便给我按的嫌疑不是可以打破了?
但庞效力却模棱两可地说不一定,要看具体情况吧。
然后庞效力把墨镜戴上,居然反剪起两手,用一种审问式的腔调问:“你是男学院的学生,为什么跑到女子学院来?是你们学院派来的吗?”
“是我自己来的。”
“私自跑来想干什么?”
殷瑞把自己的目的讲了一下,听人说女子学院有人死了,来打听一下。
本以为庞效力会摆起架子赶他走,但庞效力脸上却微微一笑:
“看来你对那位女生的死,颇为关心的对吧?”
殷瑞索性直言不讳:“是的,我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你为什么这么关心她的死?你们之间不会有过什么感情纠葛吧?”
殷瑞一下子来气,“你想哪里去了,有感情倒好了,是她曾经冤枉了我。”
“她冤枉你什么了?”庞效力似乎饶有兴趣。
殷瑞忽然有些警觉,要不要对这个庞侦探说实话?
现在他有了很深的教训,不是任何话都能对任何人讲的,而是要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庞效力虽是侦探,可米小蝶和自己之间的一些事,是否适合对庞效力讲呢?
殷瑞想搞清庞效力目前属于什么职责。
“庞侦探,你说你是文教署派来的独立调查员,是不是这次就是为了米小蝶死亡事件来的?”
庞效力点点头,“没错,现在我负责调查这个案子。”
“案子?难道,她不是自杀的吗?”
案子跟事件是有质的区别,自杀算事件,案子就是刑事案,有凶杀之嫌了。
庞效力反问:“你怎么认为不是案子?是不是你希望侦探定性为事件,马马虎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算了?”
霎时殷瑞感受得到庞效力墨镜后面眼神的杀伤力。
这个侦探的口气明显不怀好意。
教训在前,还是不说了,赶紧走吧。
殷瑞嘴里哦哦两声,转身就走。
“等等,你为什么要走?”庞效力灵活地抢上前挡住。
“我本来只是因为好奇,来随便问问,既然庞侦探说是个案子,那我当然不能再胡乱打听了。”
“可你已经来了,那就先别走了,跟我进去吧。”
“进去?干什么?”
“你不是想弄清死者是怎么死的吗,那就请吧,我可以给你作个全方位的介绍。”
殷瑞惊诧了,他知道庞效力本来要离开的,现在居然还愿意把他领进学院去,给他详细介绍米小蝶死亡的情况?
一定有不寻常的目的。
殷瑞觉得要谨慎点,但他实在太想知道米小蝶是怎么死的,既然有个机会,那就不放弃。他跟着庞效力进内。
岗哨自然不再阻拦,这侦探是文教署派来的,连院长都得尊重。
庞效力一边领着殷瑞走进去,一边介绍道:“其实,在这里,你是看不到死亡现场的。”
殷瑞马上听出来,“你是说,她并不是死在校园里的?”
“对,她死在校园外的。”
“在哪里?”
“你先别问,我让你看一下她本人吧,其实你来得太巧了,我本来还想去找你呢。”
殷瑞听得心惊肉跳,侦探说本来想找他,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但他不敢问了,怕侦探趁机把话头瞄准他。
庞侦探说让我看一下她本人,那只能是看尸体了。
难道米小蝶死后,尸体还放在校园内?
这就有点怪了,上次发生在男学院喷水池里的死亡事件,尸体在被顾盼盼勘察过后就送去巡捕房的忤作室了,这次米小蝶死了,庞侦探看样子已经勘察过,怎么没把尸体运走呢?
还是先看到尸体再说吧。
来到一座建筑前,殷瑞认出,这是女子学院后勤处的库房,用来堆放暂时不用的杂物的。
有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坐在房前,看样子是负责看门的,庞效力示意他将门打开。
殷瑞试探地问:“米小蝶的尸体就放在库房里?没有被拉走?”
庞效力嗯了一声,“如果我给史炎打个电话,他马上会派人把尸体拉去,但暂时我不想这么做,因为我还需要先搞清几个问题,有了个初步的结论再让他们来拉走尸体。”
“可是这天气有点热啊……”殷瑞有些担心尸体会不会很快变质。
等进去,才知道担心有点多余。
一个相对较小的房间充作临时停尸间,门一开,一股冷气就扑出来,害得殷瑞连打几个喷嚏。
望进去,只见里面放了个木架子床,床上直挺挺躺着个女子。
正是米小蝶。
她还穿着校服,看起来就像在熟睡,但脸色不是惨白,反倒有些晦暗。
昔日如花似玉的美少女,失去了那种吸人眼球的靓色,显得是那样的凄然。
那种难以抑制的狂傲也无从寻找了。
殷瑞差点喊起来:米小蝶你给我站起来,你不是冤枉我杀了丛知吗,咱们之间的账没算,你就这样完了?
是的,在看到米小蝶死尸的那一刻,殷瑞有些受不了,情愿米小蝶跟他吵架,也不愿看见她死掉。
不过殷瑞提醒自己不要感情用事,他没工夫怜悯米小蝶,他是来了解米小蝶死亡原因的。
很快有发现。
他的目光,被一件东西吸引。
那个东西就在她的颈脖上。
一根绳子!
绳子并不是缠在脖子上,松松地放着的,卷了好几圈,看样子是比较长的。
殷瑞脑子里豁然一亮——
上吊?
米小蝶是上吊死的?
霎时又有如雷轰顶之感。
记得吧,米小蝶是怎样对你说的?
她口口声声说,她会被你杀死的,是会被你吊死在树上的!
那可是她亲口对你说的,是你亲耳听到的。
现在她尸体上留着绳子,是不是就证明她是上吊死的。
那么她又吊死在哪里?
是不是吊死在一棵树上的?
殷瑞站在门口目瞪口呆的,都忘了庞效力的存在。
“站在门口干嘛,不敢进来吗?”
殷瑞这才注意到庞效力已进去,正在向他发问。
他赶紧就跨进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