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刚才你明明躲在姓吕的身后,姓吕的也有意用他那伟岸的身子替你挡着点,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这跟认识没关系吧,我站在他身后只是无意识的形成那个位置,说明不了别的。”
“真的不认识?那他为什么回头时,叫你小兄弟?”
“那不是正好说明他不认得我吗,如果认得就不叫小兄弟而叫我名字了。”
顾盼盼似乎被殷瑞的话堵住,只好扬扬手,“暂时相信,你们是不认识的。那好,现在开始勘察现场。这名死者是倪先生,按照王老板的说法,他曾经三次来住过店是吧,那么王老板,你知道此人是干什么行当的?”
“做买卖的。”
“哪一种?”
“我听他自己说是做皮货的。”
“既然是做买卖的,那就身上必定带了钱的对吧?”
“那是,肯定要带钱,不然怎么做买卖。”
顾盼盼随手指了指,“那你看看,他有钱会放在哪里?”
王德宝蒙了,摊摊两手说:“我哪知道他把钱放在哪里,他又不会跟我讲的。”
顾盼盼又问殷瑞:“就现在这个状况,你来说说,他的钱应该放在什么地方?”
殷瑞指了指死者:“我猜,他带了少量的大洋,是作生活费的,而本钱肯定不是大洋,是银票。”
“你来搜一搜,把他身上的大洋取出来,再将他的银票也搜出来。”
这算什么,真把我当你的手下使用了?
不过殷瑞知道是顾盼盼在测试他。
如果他真动手搜,搜出了大洋和银票,那就给她一个口实,咬定他是熟门熟路,知道死者把钱和银票放在哪里。
那不等于招来怀疑,搞得好像我早就了解倪先生钱财的收藏方式,有谋财害命的嫌疑。
但如果不动手也不妥,顾盼盼会批你假装不会搜,是在有意逃避。
殷瑞说声可以,就上前动作。
他将左手伸到尸体的头颈下,用力将尸体头部抬起一点,再用右手将枕头拉出。
然后,将枕头往地上一扔说:“大洋应该在里面。”
顾盼盼要求王德宝从枕头里掏钱。
这种枕头是布枕,枕套里面灌了菜籽,夏天睡着很舒服,但布套结合处是用针线缝起的,要伸手往里掏东西就得将线拆开。
不是男人干的活,但没办法,王德宝只好硬着头皮干。
好在房间里有把剪子,他用剪子剪掉线缝,枕头就成了一个敞开的布口袋。
王德宝很不情愿地伸手进袋,在菜籽里摸索着,忽然两眼一亮,从里面掏出来个纸包来。
将纸包放下,拆开,里面果然包的是大洋。
“数一数,几个?”顾盼盼问。
王德宝数了后说,一共十六个。
顾盼盼又问殷瑞,枕头里只有十六个大洋并没有银票,你说的银票在哪里?
王德宝则说他摸来摸去只摸着这个纸包,并没有摸到别的了。
殷瑞指了指床下。
他弯腰从床下拿出一双鞋子。
这是一双布鞋,看上去不新了,显得有些脏兮兮的。
“怎么,你是认为,银票就藏在鞋子里?”顾盼盼问。
殷瑞点头,“我猜是的。”
“你猜就一定是了?别自欺欺人了,搞得好像挺有把握的。”
顾盼盼要求殷瑞从鞋子里摸一摸。
殷瑞把鞋子扬了扬说:“他肯定不会只把银票随便往鞋里一塞的,光是直接摸哪会摸得到。”
“那藏在哪里?你不会说是在鞋底里吧?”
“也不在鞋底。”
“在哪里?”
“鞋面。”
顾盼盼撇着嘴,“鞋底才是厚的,应该有夹层,鞋面就是一层布,怎么可能放进银票去,你故弄玄虚吧。”
殷瑞指指剪刀说:“可以剪开来看一下,但我没这个权力剪这双鞋。”
“你没权力,我授你权力,现在你把鞋面剪开,看看到底有没有藏银票,如果有,证明你有一点推理能力,如果没有,只能证明你是自作聪明。”
殷瑞也不客气了,右手拿上剪刀。
但他并不是直接就从鞋口处下剪,而是拿剪刀尖一点一点剔断缝接鞋面与鞋底的针脚。
好一会才将整个鞋面从鞋底上分离。
他将鞋面翻过来,往顾盼盼面前一送。
顾盼盼一看惊了。
原来鞋面并非一层单布,而是由两层贴合起来,里面那层不是布是油光纸,半透明,望进去,里面塞着两个小纸片。
而鞋面的这两层在尖顶处有个小开口。
顾盼盼明白了,那两个小纸片是折叠起来的,是从小开口往里塞进的。
他用两根嫩葱似的手指,伸进去,将其中一个小纸片夹出来。
摊开一看果然是一张银票。
再夹出另一张也是。
票面其中一张两百,另一张一百,总额是三百大洋。
王德宝惊叹道:“这是什么操作,银票放在一双脏鞋子里,这样的鞋子放在床下,就算贼进屋也不会注意到,更不会偷走。”
顾盼盼问殷瑞,你又为什么非得将鞋面与鞋底剥开呢,难道不剥开就拿不出来吗?
殷瑞心想你不是明明看着了吗,这个鞋面是特制的,如果剪子从鞋口里剪下去就可能将银票剪断。
只有将针线全剔断,将鞋面完好无损地脱开鞋底,才能保证银票不受破坏。
因为很多钱庄是有规定的,银票必须绝对完好无损才有效,哪怕撕破一点角也很麻烦的,人家就要验你留下的指纹,除非存钱时是你自己,留下的指纹是本人的,取钱也是本人取,指纹对得上才通过。
但为了防备钱庄耍刁,存钱者会十分小心珍藏银票,尽量不使有一丁点损伤,因为当你以为留了指纹,大不了对比指纹证明钱是你的,但万一钱庄将留存的指纹换了,你的指纹对不上,人家就可以拒绝兑钱,你会有口莫辩,官司都打不赢。
倪先生作为一个做买卖的,肯定知道其中的奥妙,他对银票的保存十分小心,而你想取出他的银票也得这样。
当然对巡捕官来说,拿到银票并不意味着吞没这笔钱,而是作为一种证据来保存,证据一定要完整,如果不小心剪了一角,那就很麻烦。
顾盼盼对殷瑞的做法十分震惊,他愣了一会,歪着头问:
“你给我说实话,这本领,你是从哪里学会的?”
殷瑞早料到,自己准确地找到银票,她又会对这事做文章。
他虚晃一枪说:“我是从一本小说里看到过那样一个故事,现在忽然想到了而已。”
“从小说里学到的,哪一本小说,说来听听,我也好好学一学去。”
“你读过爱坡的小说吗?”
“爱坡?没有读过,爱坡是谁呀,是在咱们霍丰城里的吗,怎么我没听说过这样一个作家的名字,男的女的?”
殷瑞顿时放心了,大大咧咧起来,“爱坡是个洋作家,他早已去世了,他是写推理小说的祖师爷。”
顾盼盼趁机展示她的嘴硬:“原来是洋作家,难怪我闻所未闻,凡是咱国的作家我都知道,你别拉大旗作虎皮了。”
其实她很少看书,却不甘心被殷瑞给问住,总要辩白一番。
“爱坡小说里还有些什么描写,让你过目不忘的?”她又问。
“那可多了,一篇小说就是一个案子。”
“你看到过几篇?”
“十几篇吧。”
“你是不是觉得看多了侦探小说,你就能当得了江洋大盗了?”
殷瑞惊诧:“怎么可能呢,谁看了些小说就去当江洋大盗的,明显不符事实。”
“毕竟小说里写到案子,写到犯人怎么作案,读者不就可以照着上面所写的去作案了吗?你认为这样的例子没有过吗?”
殷瑞不得不承认,确实有人看了小说,会大受启发,照猫画虎去作案,有些真的作成,有些则因为各种条件不符而失手。
他申辩道:“各人看小说的侧重点不同,有些人可能会去揣摩作案者的手段,也有些人会研究侦探的功力,对作案者的揣摩无非是站在侦探的角度,以破案为主而不是学这些手段,要学的是侦探的推理能力。”
“你的意思你学到了破案的能力了?”
“没有,我无意当侦探,看小说只是业余消谴。”
其实殷瑞确实对那些侦探小说很着迷,每读就是研究。
他并不认为一个人靠读几本侦探小说就能掌握破案本领,但书中一些情节确实对人挺有启发的。
顾盼盼又把话头收回去:
“好吧,关于银票的问题,现在被你找出了答案。这些银票也许就能证明王老板的说法,死者倪先生是做买卖的,一般人如果不做生意,不可能将几百大洋的银票随身带,旅游,或见亲访友何必带重资在身。”
接着又说:
“现在我们来讨论一下倪先生的死因问题。依你们看法,倪先生是因为什么原因死的?先确定,是不是他杀?”
王德宝立刻嚷道:“不是呀巡官,倪先生明明是自己死掉的,怎么能说是他杀呢?”
顾盼盼严肃地瞪了一眼,“王老板,那你直接说,倪先生是什么原因死的?”
“刚才我们大伙儿都研究了一下,都认为倪先生要么是喝多了酒醉死的,要么是他自己本来有病,突然在夜里发作。”
顾盼盼冷笑:
“好大的口气!你们一群人研究得出的结论?你们是什么人?专业侦探?居然还说要么要么,这叫作结论吗,明明就是凭空猜测,至少你们得拿出凭据来,为什么这么认定的,如果只是自作聪明,哪怕人再多也只是一个草包群嘛。”
王德宝看了殷瑞一眼,心里说,你瞧瞧这个女巡官,我们辛辛苦苦琢磨出的看法,被她一句话就给否了,还骂我们是一群草包,太过分了吧。
殷瑞却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