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面对顾盼盼,根本不必要生闷气,而是相反,要让她郁闷才对。
你能造成她的郁闷,你就赢了,而要赢她,只能是你在一些观点看法上胜过她,比她更占优。
观点上胜过她,还要在事实上站得住,让她无法辩驳。
她想反驳也没机会,因为事实摆在那里,她越是嘴上不认输内心越不爽,就越烦躁,看起来越凶,但那是外强中干了。
王德宝自然没有殷瑞那般机灵,遭到顾盼盼嘲笑后,心里挺沮丧的,低声问:“顾巡官你认为我们的结论是错的,那你又从哪一点看出来,是他杀呀?”
顾盼盼好像找到发挥才能的时机了,扬着眉毛就表达起来:
“从哪一点看出他杀来?告诉你,不是只有一点,而是很多点。
首先,倪先生是做买卖的,他身上带了钱。
自古以来财不外露,因财而招盗的事不胜枚举,客栈这种地方,最容易招引财盗,天南海北,人来人走,没有人脸上写着字,谁也不知哪个是盗是寇,你王老板只管来的都是客,只要人家出钱,你就给与包吃包住,管他是盗是匪。
倪先生死因有两大方面的倾向,一个是自己原因,一个是他杀。
你们这一群人,店主和住客,沆瀣一汽,居然私下作出结论,咬定他是自己死的,故意把他杀的可能性作淡化处理,就是为了迷惑我们巡捕吗?当然可笑的很哪。
对我们巡捕来说,遇上这种事,优先是往他杀方面作推测,而不是先考虑他是自己死亡。
其实查案把死者定为自死,那是最简单,最省力的,我们也何尝不希望这样呢,又节省时间,又节省精力。
但巡捕是负有侦查责任的,如果死者是冤死的,我们有替他伸冤报仇之义务,岂能省事为上呢。
所以对于倪先生之死,我们先得假定是他杀的,我们要从这方面来下手,寻找有力的证据。
奉劝两位,还有下面那些住客们,不要再把观点放在他自己死亡这一点上,而是好好想想,哪些方面,有他杀的迹象,只要大家努力搜寻证据,一定会有的。”
这番高论让殷瑞和王德宝大开眼界。
在他杀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不允许存在自己死亡的推论,也就是,一定要说成他杀,再来细细寻证据。
证据有没有不管,观点先矗起来,就是他杀,哪怕自己死亡的痕迹那么明显。
但说成自我死亡就不行,坚决不许!
王德宝只好说,那就请顾巡官指点了,我们脑子笨,想不出倪先生被他杀的证据在哪里找,我们需要顾巡官开导。
顾盼盼却指着殷瑞,对王德宝说:“你说你们脑子笨,不包括了他吧,你脑子笨不等于他跟你一样。”
“哦哦,那肯定啊,这位殷哥儿既然考得上师范学院,肯定是能人,胜过我百倍。”
殷瑞知道顾盼盼每抛一个论点,就是为了接着证明这个案子跟他有关,所以,他绝不能听之任之,对顾盼盼的话,有一句要辩一句,不辩等于默认。
他淡淡地说:
“我考得上师范学院,一是我比较喜欢读书,二是招生考试只考国文,要是考其他,我不可能考上的。你让我开家客栈,我肯定亏死,这方面我比不了王老板。要是让我当巡捕,我肯定干不满三个月就被开除,根本没那本事吃这碗饭,这方面,比起顾巡官来,我就是个白痴。”
“不,能考上师范学院,就证明你智商高,能力强,笨蛋怎么考得上?脑子强的人,做其他事也就不会弱,比如搞个什么案子,你总会比别人主意高……”
听听,就是往案子方面带。
殷瑞坚决打断她:
“考上师范学院,跟搞案子有什么关系?依顾巡官这么说,凡是考上师范学院的,都是罪犯了?那你快点带人去把学院里的人都逮了吧,让他们坐牢的坐牢,枪毙的枪毙,那你就立下汗马功劳,肯定官升一级了。”
顾盼盼却没被激怒,反而诡秘一笑:
“别把话头带到别处去,现在在这里说的是你而不是别人,别的人该有嫌疑的,我们当然也不会放过。眼下先说倪先生被杀这个案子……”
“拜托顾巡官,请你把倪先生他杀的证据摆出来,让我和王老板也开开眼界,究竟顾巡官你这位侦探高手,是如何发现这个事实的,我们也好对你顶礼膜拜一下。”
“怎么,你们两个,是要咬定倪某是自杀的吗?那你们拿出什么证据来?”顾盼盼反戈一击。
王德宝赶紧申辩:“我们没有说他是自杀,大家认为的是他自己死的,是自杀还是病死,就不清楚了。”
顾盼盼抓到把柄:“那怎么行,既然你们说他是自己死的,那就一定要说得清晰明白,他是因什么死,证据在哪里,有一摆一,有二摆二,不能模棱两可。”
王德宝被难住,只好眼巴巴看着殷瑞。
轮到顾盼盼内心冷笑了,哼哼,你们以为下结论那么容易?居然敢在巡官到来之前就拿了个所谓结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殷瑞,这方面,你一定跳得最高吧,卖弄你的小聪明,让那些住客以为你真有不凡的推理才能,包括王店主,都对你五体投地了吧。
你是不是觉得收获了满满的恭维,有点忘乎所以?
那就请你给倪某的死因拿个确凿证据出来。
当然,顾盼盼不认为殷瑞能赢,而是马上就会被她超强的才智打趴,在本巡官面前,你还嫩点。
别把自己抬太高了。
“殷瑞,王老板都承认了,你比他聪明,那你来说吧。”顾盼盼催促着。
“我没啥可说的。”殷瑞摇头。
“叫你说,你不说,怎么这么不识抬举?”
“谢谢顾巡官的抬举,但这里需要的是你们专业侦探调查,而不是我们这些非专业人士的胡猜。”
“别管什么专业不专业,现在我就想听你的高见,快点说,别假充正经。”
殷瑞正想说什么,有个巡员上来向顾盼盼报告说署长来了,在下面。
顾盼盼对殷瑞和王德宝说一声,你们留在这里,我下去迎接,就匆匆下楼去了。
楼上剩下王德宝和殷瑞。
王德宝搔着头皮,十分沮丧地对殷瑞说:
“看来楚先生出的主意不太对路啊,要是我们没搞什么预先分析该多好,我直接就叫小二去报告巡捕署了,他们来人也直接查起来,也没那么多麻烦了。”
殷瑞问:“你认为楚先生他们出主意,是好心还是坏心?”
“那当然是好心哪。”
“既然是好心,那就不能去责怪他们对吧。”
“我倒并无责怪他们之意,问题是现在巡官已经知道我们这些人曾经对倪先生的死作了估测,她好像挺蔑视的,一定要我们对倪先生的死因说出个确凿因果来,本来这是他们的事,怎么能落到咱们头上。”
殷瑞也做个无奈的手势说:
“其实她是针对我的,跟你是没关系的。”
王德宝不相信,“怎么会只对你?明显对咱们大伙的吧。”
殷瑞也不多解释,现在史炎返回来,会不会又要换人,由史炎亲自调查,顾盼盼要么回署里,要么在这儿当下手。
史炎会跟顾盼盼一样,要逼着他讲出倪先生死因来嘛?
王德宝见只有他们两人,朝楼梯那里瞄一眼,就压低声音问:
“殷哥儿,你有没有在担心另一件事?”
“哪件事?”
“就是岑教管长。”
殷瑞连忙嘘了一声,示意他小点声,别让下面的人听到了。他也尽量低声说:
“确实,我也在担心着,顾巡官对岑教管长帮我说话这事咬得挺紧,她不知心里是不是怀疑岑教管长有什么目的。”
“那你认为呢,岑教管长跟这事有什么关系吗?”
“你是指哪件事?”
“就是……跟倪先生这事。”
殷瑞吓得连忙摇手,“这怎么可能呢,完全是两码事。”
“你认为岑教管长跟倪先生之死,没什么关联?”
“那当然,根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嘛,怎么,你是认为有关联的?”
王德宝摇着手,“我当然不会认为有关联,我只是担心巡官要这么想的,那岂不是连累到岑教管长了?”
殷瑞意识到这事确实挺麻烦的,首先当然是自己不幸被卷入了,假如自己不来投宿,客栈死人的事就跟他没一毛钱关系,偏偏他住在客栈。
客栈死了个倪先生,巡捕署来调查,顾盼盼直接就把他给扯进去了,理由肯定是因为他身上有着一份杀人嫌疑,她由一宗冤案推及另一宗案,要给他制造第二宗冤案了。
其次是顾盼盼好像盯紧岑教管长帮他说话这事不放,王德宝都在疑虑,是不是顾巡官怀疑岑教管长跟倪先生死亡案会有什么瓜葛?
而之所以顾盼盼会有这种联想,就因为岑教管长帮他殷瑞向客栈作了推荐,而此前王老板遵守巡捕署的规定不收他住店的。
假如由此牵连到岑教管长,那自己罪大了。
顾盼盼会那样荒谬吗?
还真说不准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