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了?”
定国公站起身,拿着手绢的手往外一伸,突觉不妥,又缩了回去,状似随意地揣在了心口。
顾姝回过神,她到现在也不知道他说的那件事到底是什么,但总不能一直站着什么都不说。
还是,只有靠自己了。
不管是之前在自己的院子里和陈关的谈话,还是之前安显远谈的话,顾姝唯一知道的就是陈舒年原先从学院中出来,似乎不是因为单纯的不想去,而是因为一个先生?
似乎,陈舒年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所以才会一怒之下,带着自己的朋友一起从学院出来。
那她应该怎么说呢?以那些人口中的陈舒年那种离经叛道的脾气,做的事是对的吗?
顾姝琢磨了一会,缓缓开口,“当时我可能做的不太合适……”
“……”
她突然想起了在安显远院子中看到的自己,明明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但眼神却标识着那是另一个灵魂,一个纯粹剔透的灵魂。
“但是,我不觉得我是错的。”比起别人的传言,她更信的是自己,“只要我没错,那就不存在丢脸。”
“所有人都在说你,你还有脸说你没错?”
定国公冷哼一声,和陈舒年如出一辙,但却更加汹涌冷冽的气势压了过来。
但顾姝这个人,向来是吃软不吃硬,就算是在害怕,也梗着脖子,不知道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另一个不在这里的灵魂,“没错就是没错,管他几个人说什么关系!”
“……”定国公沉默了一会,突然抬起手,猛地拍了两下她的肩膀。
这两下,顾姝腿一软,差点直接跪倒在地上,却听对面的定国公“哈哈”大笑两声,“臭小子,是我陈家的种!陈关,今天就去书院,他娘的,要是有谁拦着,回来告诉我!”
陈关领命去了,院子里就剩下了顾姝和定国公,一时间两人就都没话说了。
“行啦,没事就给老子滚,站在碍眼!”
“哦哦。”顾姝答应了声,想走的时候又看见了定国公额头浅浅的沟壑。
算来,他似乎和她的爹爹是一样的年纪。
“夏天热,但也要多穿点衣服,湿衣服扑了风,再强的身子也顶不住。”
“……”定国公愣了好一会,才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婆婆妈妈的,你娘在的时候,都没你话多。”
顾姝挑眉,欠身往外走。
“这次去,可别给老子丢脸了!记住了,男人被说什么都不能被说没用,知道了吗?!”
“知道。”顾姝答应一声,觉得实在太乖巧了,不像是陈舒年的风格,但那句“老头子”到了嘴边,实在又是说不出快口,吞了下去。
算了,还不知道要在这个身体里待多久,有些无伤大雅的东西让他们慢慢习惯比较好。
也不知道学院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陈关回来之后,顾姝就看定国公带着一队亲兵出去了,又趾高气昂地回来,通知她可以去学院了。
事情既然定了,剩下的事情也不用顾姝操心了,自然会有人帮她准备好一切。
两天后,离京城十数余里的临安山下,一辆宽大厚实的黑色马车缓缓停下。
车帘掀开,顾姝扶着车辕走了下来,人还没站稳,车帘又掀开,两三个大包裹丢向了她。
一时没接住,两个包裹砸在了地上,咕噜噜滚了几圈,沾上不少灰尘。
“世子爷!”陈关骑着马从后面上来,“国公爷让我告诉你,既然明年要从军的话,那就不需要这些小厮了!出了事,世子爷也自己担着吧!”
直到马车带着烟尘返程,顾姝才反应了过来,看着那几个包裹欲哭无泪,原来出门的时候,定国公说的“这次,你自己仔细点!”是这个意思,她早该想到的。
人都跑了,但就算她在这站再久,也不可能出现新的转机。
顾姝长长叹了口气,把手上那个包袱挂在胳膊上,又认命地捡起地上那两个拍了拍,扭头看向了面前的临安山。
临近夏末,临安山上的树依旧葱葱郁郁,走在山道上,两边流过的溪水潺潺,带着烦躁的夏气奔现远方,连带着顾姝的心情都轻松了不少。
顾姝带的东西不多,但万丈书院在临安山顶,走过去还需要一段时间。
陈舒年的身体力气不小,但顾姝却没走过这么长的路,约摸半个时辰后,就已经完全不想动了。
在路边找了个大石头,铺了块帕子,顾姝才坐了上去,晃悠着腿。
“你能不能像个大男人点?”
俏生生的声音从山林中响起,顾姝扭头看去,陈舒年穿着一件青色此刺绣短袄,胸前塞的鼓鼓囊囊的,长裙束在腰间,从树林中钻了出来。
“那你就像个女孩?”
看见是她,顾姝也放松了许多,往旁边挪了点,让了个空,口中还不忘念叨,“上次不是说好,不要这么做的吗?”
陈舒年从怀中掏出个果子,很是随意地用衣服一擦,丢向顾姝。
“放心,没人跟着,你们穿的这衣服太麻烦了。”
可能是因为对方住在了自己的身体,他们两个虽然是第二次见面,但没有一点客气的意思。
顾姝跳下石头,蹲在溪边洗了好几遍,才张嘴咬了一口,嘎吱嘎吱地咬了起来。
“我是不想要那些人跟着,你呢?”陈舒年边吃边说,“我每次出门,那老头子都恨不得派一个营的人跟着,怎么就你一个?”
等到嘴里的东西都吃完了,又洗干净双手,顾姝才回答道:“那补得问问你?每次你带出去的人,是看着你还是做你的帮凶?”
陈舒年“呵呵”一笑,很是自来熟地拿起石头上的那块帕子擦去了手上那些黏糊糊的东西,“那说明我这世子当的好啊!”
树叶沙沙响起,顾姝抬头看了过去,并没有发生什么不对劲,还是没忍住,“好什么?我问个路都没人理我!那是我垫的帕子,脏不脏啊?”
陈舒年摆摆手,很是慷慨的样子,“小事,我不嫌你!”
“……?”顾姝无言以对,
紧抿着唇,她好想反驳,但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声“哼!”鼓着脸进去不说话了。
陈舒年看着自己的身体在自己面前做出这股小女儿姿态
,不由的身子一抖,“兄弟,我的身体,你别这样。”
顾姝刚想回答,就听不远处的树林中“咚”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扭头看去,树林中一个人影站了起来,应该是刚刚从树上掉下来。
那位置和她们离的不远,顾姝和陈舒年的声音也没有刻意压低,不管那人是不是全程都在,听到陈舒年那句话,也应该确认了他们互换身体的事实。
像是又回到了六岁那年的冬天,因为一点点小差错,她在雪地里跪了两个时辰后,身体和湖面一样冻的邦邦硬。
“陈舒年。”顾姝终于从四肢的角落中抽取出了一些残余的力气,甚至还有心情想着自己现在的声音应该很难听。
“嗯?”
陈舒年也看到了那人,站起身,抽出了揣在腰带中的裙摆,笑意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