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站在院长屋子里的时候,顾姝还是没明白怎么自己不过就走错了院子,为什么就闹到了院长这里。
“舒年啊……”
万丈书院的院长,闻余。
顾姝认识,当代文坛有名的一位大儒,年轻时候走了不少地方,以一本《天下游》闻名于世,书出完后就没了声音,原来是来了这里教起了人。
顾姝对他还是很尊敬的,听他叫自己,扫过他眼角的那点淤青,很是客气的拱手鞠躬,“学生在。”
闻余咳嗽两声,“听说你扰了女院的教学,还吓得安先生崴了脚?”
如果她还是顾姝,大可说自己不过是走错了路,但她现在是陈舒年,说自己不认识女院,这可实在是完全站不住,
“学生……学生……许久不来,忘记路了!”
“……倒也是。”
顾姝低着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庆幸和自己换身体的是陈舒年,这种理由也就是放在他身上,毫不违和了吧……
“不过!”闻余咳嗽两声,“那是女院,你怎么牌子没看,就进去了?”
“这……”
她还没想出什么比较好的理由,身后的门突然开了,一个靛青色绣着暗色竹叶的一角从她眼前飘过,一声惊雷在耳边响起。
“还问什么问,这种学生,我可是不敢收!”
顾姝抬起头,一位三十来岁的中年人像是看垃圾般看了自己一眼,而后又是一本正经地对着闻余,“山长,我是绝对不会同意这样一个人再回来的!”
闻余皱着眉头,抬起手往下压了压,“竹生,莫急,你先坐下。”
虽听了闻余的话坐下,但荆竹生依旧不依不饶,“山长,你也是知道我的规矩,这学生愚钝可以教,但这品行问题,断是不能忍的。”
闻余给自己和荆竹生倒了杯茶,语气不急不缓,“我自然是知道的,不过如今他愿意回来,那就是有了向好的的心。这样的学生,我都——”
“不行,其它人都可以,只有他不可以!”
荆竹生一口喝完手中的茶,撂下手中的杯子,指着顾姝的鼻子又喊了起来,“山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回来的!上门打先生,这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
闻余急忙打断了他,丢给顾姝一个歉意的笑,“我都说过多少次了,这和定国公没有关系!”
“山长,你不要害怕,我们读书人,要的就是傲骨,断不可与那权势低头!”
顾姝听不下去了,躬身打断了他,“先生。”
“……哼!”
“先生,你亲眼看着我父亲打了山长?”
“你父亲过来之后,山长便成了这样,还有什么好说的!”
“先生什么也没见到过,一张嘴张张合合就定了真假,未免也太……”最后一个字拖了个老长的尾音,但半天却说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好不容易攒起来的气势,就像是被戳了一针的皮球,又软了下去。
“你如今倒是胆子越发的大了!”
顾姝的气势虽然不足,但说的话却是在理,荆竹生不知是因为没想起来反驳她的话,还是根本没准备理睬她,开口就又把话题转到了其他的地方,“不尊师长,山长你看看,这学生我是怎么敢要!”
“我没有!”
顾姝心底有一百种反驳的话,但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又看到屋子里的人全看着她,那些话只能憋在喉咙里,憋的一张脸通红通红,只低低反驳了这么一句。
闻余咳嗽了一声,他是一院之长,自然是不能有明显的偏向,“舒年,你若是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就是了!”
“我……我……”顾姝终于鼓足了勇气,“师道之前,理字当先,我不过是就事论事……”
荆竹生听到她这话,一双眼睛瞪的滚圆,几乎和定国府前的那两个大石狮子一样了,“山长你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师道师道,如今在他眼里是一文不值了?你说说这学生还有什么可以教的可能?”
“我没有!”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在荆竹生这一连串的质问下,立刻消散了,而后聚拢成了一团团的郁气,堵得她眼眶都红彤彤的。
荆竹生还在那边喋喋不休,顾姝低着脑袋,却觉得一切的声音都在远去,似乎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
自己怎么还是这么没用,怎么连起来反驳的勇气都没。原来长大了并不能改变什么。
一切都好像和原来一样。
“你说说他有什么用!”
对啊,她有什么用呢?
她好像是真的一点用都没有,如果是陈舒年自己在这,肯定不会接下这个骂名。
自己天天惦记着别让他弄毁了自己的名声,自己却拖累了人家的名声,顾姝自嘲一笑。
已近下午,闻余的这间屋子没什么太阳,也没到点灯的时候,看起来阴沉沉的,压的人喘不过气。
“自然是堂堂正正地站着!”屋门打开,陈舒年昂着下巴走了进来。
“学生顾姝拜见闻山长。”
而后年看都没看荆竹生一眼,又客客气气对着顾姝一拜,“多谢陈学长帮我将行李带了上来。”
顾姝回过神来,眼睛一扫,居然真的看见了角落里那个不属于定国公府的包袱,拱手回应,“同为学子,自当相互照应,不必。”
陈舒年抿嘴,挑眉一笑。
顾姝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和那些游侠一样,笑的肆意张扬。
“这位是……荆先生吧!”
荆竹生和顾姝没有过节,就算是陈舒年刚刚故意略过了他,也没有因为这个和他生气的道理,听他叫自己,也是微微颔首,算是答应了。
“早就听闻荆先生……”陈舒年拖了很长的一个尾音,却始终没有说出最后一个词,只是噗嗤一笑,将话题转开了,“如今一看,可真是名不虚传~”
这一句话断的,就想是拿了一个小刷子在心头挠啊挠,弄的人难受又期待,“你想说什么?”可能是因为刚刚骂完顾姝,荆竹生的语气不是很客气,听起来有点急躁。
“说先生您格物致知,学的可好呢!”
格物致知,一开始出来的时候,不过是几位大儒想推进人们习惯思考。结果十几年下来,一些人是越走越偏,对着一块石头都能坐上许久,说是肯定可以看出点真理来。
这几年来,学术界倒是从“格物致知”的这个圈子里走了出来,一些人也开始用这个词调侃那些呆脑筋,不知变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