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谷县的大土豪、西门大药铺的老板西门庆一早醒来,只觉得胸口难受。
一阵没有来由的心悸,是他从来没有过的。
他翻身起来,向早早候在门口的仆人问道:“那二人还是没有消息吗?”
仆人回答:“一直没有。”
西门庆眉头紧皱,自从昨天被武大郎撞破了自己的丑事,一种惶惶然的感觉就时不时出现。
或许只除掉一个王婆还不够,真应该把潘金莲一块除掉,才能断绝后患!
武大郎不足为惧,唯一可怕的是他那个兄弟。
武松。
景阳冈上赤手空拳就把两三百斤的斑斓猛虎活活打死,绝不是普通凡人能办得到的!
西门庆也练过几天拳脚功夫,知道此等武力意味着什么。
如此英雄人物,怎能容忍别人给自己亲哥戴上绿帽子?
现在唯一不确定的,是武松出差回来之后会如何对付自己……
头疼!“色”字果真是头上一把刀!
自己从孟州道十字坡请来的两个“清道夫”,去了王婆家里却再也不见回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在西门庆烦闷之际,就听得前厅外一阵喧哗,似乎有人闯进府来,还大声质问:“哪个是西门庆!”
一个小奴慌慌张张跑进来,报告道:“大爷,有两个公差闯进家来,捧着衙门公文要来拿你!”
西门庆大吃一惊,难道是自己教唆潘金莲毒杀王婆,东窗事发了?
此时,两个都头模样的人,带着四五个小衙役咋咋呼呼地走进了院子。
西门庆赶紧迎上去,满脸堆笑问道:“二位都头大驾光临,不知陈大人可好?”
他说的陈大人是本县县令,姓陈名同,与西门庆交往甚密。
一个卖药的西门庆,敢在阳谷县内横行无忌,与陈同以及更深的背景有着很大关系。
那两个都头一个姓张,一个姓李,都是阳谷县的熟脸面。西门庆一开口就抬出陈大人来,是想提醒二人对自己客气点。
那个张都头却好似完全没听到,只冷言冷语道:“西门大官人,有桩凶杀命案与你有关,现在请你跟我们回衙门走一趟!”
西门庆眼睛转了两转,试图打探点消息:“我是良民啊,怎么会与命案有关联?都头一定是弄错了,是哪桩案子?”
李都头冷笑道:“西门庆,你别打听了,到了衙门大堂,你自然就明白。”
所谓的“都头”都是基层小吏。与正儿八经有品级的官员不同,吏员只有职称,没有编制,严格来说都算不上是吃皇粮的人。
干最基层的累活,拿最少的俸禄,小吏们只对管自己饭碗的县官负责,其他人一概不好使。
西门庆当然知道这层利害关系,连忙从兜里掏出二两银子塞给两人:“都头辛苦,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两个都头拿了银子,脸色好看了许多,笑道:“大官人是爽快人,咱也不瞒着!紫石街卖炊饼的武大郎今早到县衙门口击鼓鸣冤,状告你昨夜擅闯民宅,杀了他老婆潘金莲。尸首已经停在了衙门大堂上,就等你过去当面对质呢。”
西门庆一听,惊得下巴差点掉到地上来:“我什么时候夜闯武大郎家,还杀了他老婆?!”
李都头说道:“这你就不必担心了。陈大人让我们给你带个话:他会查得明明白白……”说罢对西门庆伸手做了搓手指的个小动作。
西门庆心领神会,又往他俩手中塞了二两银子。
张都头笑道:“西门大官人放心!咱们不会冤枉好人。陈大人的意思是,等会儿在公堂上,你权且听他的;等退了堂,他自有说法,管保你吃不了一点儿亏。”
西门庆一听这话,心中有数了,乖乖地伸出手来,让两个都头逮捕自己。
张李二都头拱了拱手:“走个过场,得罪了。”
两都头一左一右将西门庆绑了手,押到了阳谷县衙门。等他们到那里时,看热闹的民众已将衙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两个都头二话不说拔出刀来:“挡路者死!”
吓得众人赶紧让开了一条道,这才让西门庆一行人进了县衙大门。
“西门庆带到!”众衙役拄着杀威棒喊道。
只见堂上一人穿件青色官服,圆领大袖,腰间束革带,头戴黑色官帽。此人正是阳谷县令陈同。
那陈同先是装作不认识西门庆,只用惊堂木在桌案上拍了一响,厉声喝道:“带上堂来!”
西门庆见到陈同如此装模作样,反倒放下心来。在两名都头的带领下,来到堂前给陈同跪下磕头:“小民西门庆,拜见陈大人。”
陈同说道:“西门庆,今日有武大郎击鼓鸣冤,告你昨夜私闯民宅,并用短刀刺杀其妻潘氏。现在原告带尸首与凶器一并呈在堂下,你有何话说?”
西门庆当然不知道昨晚杀潘金莲之人是易容抻骨的关大振,心说你们若是告我昨日踢伤隔壁王婆,我倒还愿意认。
眼前这件莫名其妙的杀人罪,我怎么可能认?!
西门庆想罢,大声说道:“启禀大人,昨夜我一直在家,从未出门,绝不可能去武大郎家,更别说杀他老婆。”
堂下的武大郎激动起来:“大人,就是这个西门庆,昨晚夜半三更,先来拍我家院门,等我妻子给他开了门之后立即一刀过来将她杀死,我看得一清二楚啊!”
陈同又拍了一响惊堂木,对武大郎呵斥道:“我问你了么?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想说就说!”
“威武!”众衙役敲着手中的杀威棒,异口同声喊道。
武大郎只得低头跪下,一声也不敢吭。
陈同继续说道:“现在有本县替你们做主,是非曲直,本县定然查个水落石出。”
随后转而对西门庆说:“西门庆,你说自己昨晚一整夜都待在家里,有谁作证?”
西门庆答道:“我家妻妾和下人都可以作证。”
陈同转头对武大郎问:“你说是他杀了你老婆,可有其他人证?”
武大郎摇了摇头:“没有,当时只有我们三人。”
陈同眼睛一转,开始诱导道:“你说事发当时已是夜半三更,当时天黑月不明,你真的能够确定自己看到的杀人者就是西门庆吗?”
武大郎迟疑了:“这个……”
陈同又把惊堂木一拍:“本朝律法,构陷诬告无辜者,一经查实,以所告罪名反坐!武大郎,你可要想清楚!”
武大郎吓了一跳,赶紧把昨晚能回忆起来的细节全都说了:“昨晚西门庆来拍门,说有个坏消息:隔壁王婆诈尸了!他派去给王婆收尸的两个手下全被她杀了,要我们快逃……”
西门庆听罢吓了一跳:“那老太婆诈尸了?还杀了那两个收尸人?!难怪……我说怎么一直没有十字坡那两个人的消息!”
陈同听得一头雾水:“隔壁王婆是怎么回事,诈尸又是什么情况?!”
武大郎回答:“昨天下午有人来找我,说我老婆跟西门庆在隔壁王婆家做见不得人的丑事,让我赶紧回去捉他们。我到了那里果然将这男女二人堵在了房里。”
陈同早就知道西门庆的这些事情,催促道:“说重点,王婆怎么死了?”
武大郎回答:“我正在门口堵着西门庆,他开门之后抬脚就要踢我,这时王婆冲过来,替我挨了西门庆的一脚。然后她就吐血,一直吐到夜里就死了!”
他故意隐瞒了自己与潘金莲一起用毒药和被子把王婆害死的事情,把锅全甩给了踢人的西门庆。
西门庆急眼了:“你胡说,我那一脚很轻,根本不可能踢死她!”
武大郎继续说:“西门庆回到家,怕王婆没有死透,又派了两个人趁夜深人静想弄走王婆尸首。谁知王婆诈尸起来,把那两人全都杀死了!”
陈同一听,眉头紧皱,这件案子没理清楚又扯出新的案子,还死了另外三个人——案情重大,他不得不认真审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