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丁禹深居简出。
他几乎一直在家里逗女儿玩,跟铁生的关系也有了略微进展。
回忆上辈子离开家乡后经历过的诸多事情,为如何拓展业务铺设思路。
直到第五天,周建军过来找他。
问他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刘皇叔三顾茅庐不过如此,真把自己当成诸葛亮了?
丁禹笑而不答,让周建军给他印几盒名片,三天后再来找他。
“你答应了?我去告诉二叔。”
周建军喜出望外,照着丁禹的肩胛窝就是一拳。
丁禹拦住他:“别这么冲动,印刷厂还是你的,我只是帮你让鸿兴走向世界。”
周建军双手连摇,说他有自知之明,十个周建军抵不上一个丁禹,鸿兴印刷厂的厂长非丁禹莫属。
“你要是这么说就没有意思了,鸿兴是二叔一辈子的心愿,厂长只能姓周。”
“那你……”周建军迟疑。
丁禹搂着他的肩膀说:“我还有其他目标,先把鸿兴搞起来再说。除了几门外语,我只会捯饬机器,跑销售更是一窍不通。不过这几天我一直再想,既然说到跑销售,就得跑出去啊。所以你得带带我,带我一起去外面转转。”
“去哪里跑?吴都没有我不熟的地方。”周建军拍着胸脯。
“不不不,不能把眼光放在本地。我想去外面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长长见识。”
不愧是南门地主的关门弟子,和丁禹的眼神略微接触,周建军一下子明白过来。
“好小子,你是身在吴都,心怀世界。不过外面的世界我可不懂,长这么大,连越城都没有去过。你这哪里是让我带你?分明是想带着我闯世界。”
两个人哈哈大笑。
“那就越城,名片印好了,我们先去越城。”
“越城就越城,听你的。不过张志勇那小子,想想就来气。”
周建军愤愤不平,还在记恨张志勇抢走中联药厂订单的事。
“区区药厂何足挂齿,农村包围城市,咱们把越城和沪都跑好了,来个四面合围。”
“好兄弟,这是大手笔啊。二叔果然没有看走眼,沪都和越城都变成农村了,水土不服就服你。”
“以我为中心,辐射全世界,这就是鸿兴。”
听到这样的豪言壮语,周建军双挑大拇指由衷佩服。他抽了根香烟丢给丁禹,告诉他说:“铁生的领养手续不用担心,上面已经打过招呼,随时可以办理。”
“二叔走的关系?”丁禹大惊。
周建军吐了个大烟圈,从挎包里掏出一张信笺:“他哪有那么大面子?早上我大哥让阿二头过来报的信。”
信笺上写得清清楚楚,市局大领导的秘书给古坪户籍部门打过电话,责成特殊情况特殊办理。
“谢谢你建军,你是我这辈子最好的兄弟。”
三天内给铁生上好户口,去大西村找句月娘拿了些刺绣品,又找吴默收了十来张远山水墨画。
吴长青责问丁禹,什么时候介绍他和句月娘认识。丁禹让他稍安勿躁,一辈子的姻缘,岂能一蹴而就?
“好,我等。”
吴长青饮尽坛中酒,将酒坛重重地摔在地上。
“吴大哥,追女生要注意形象。”
丁禹随口提醒,吴长青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气得吴默老爷子直摇头:“你看看,自打上次你应承他,天天念叨着月娘月娘。现如今,家里连存纸都没有了。”
书房里杂乱无章,到处都是吴长青的大作。龙飞凤舞,苍劲雄浑,至少写了千把张徽宣。
“老爷子莫急躁,好事多磨。月娘是本分人家,适当时机,我一定穿针引线,促成这段千载姻缘。”
“就怕配不上她,人家二十来岁的大姑娘,长青三十五啦。”
“老爷子何其迂腐?爱情岂能以年龄大小简单衡量?若是月娘和吴大哥对上眼了,区区十来岁不成问题。”
能想到的事情统统安顿好,第四天早上,丁禹和周建军踏上了南下越城的征途。
目的地早就想好了,处州娜爱丝。
是一家专业从事卫生洗涤和口腔护理用品的生产企业,这个时候还没有转制,属于红旗农场底下的五七化工厂,也是国营单位。
“国营单位不好弄啊,你忘记中联的事了?”
望着五七化工厂的厂牌,周建军泛起了愁。老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用在周建军身上再合适不过。
“怕啦?这不是你的风格。”
紧了紧身上的背包,丁禹站到树荫底下。
一辆手扶拖拉机慢悠悠地从厂里开出来,丁宇招手喊道:“大爷,能不能载我们一段?”
开拖拉机的师傅六十多岁,紫棠脸,脸上脖子上都是褶子。他手搭凉棚,眯缝着眼睛吼道:“去焦坪吗?我这儿不顺路。”
“不去焦坪,就近能住人的镇子就可以。”
“那好吧,我是回农垦的,农垦也能住人。”
招呼二人上车,拖拉机大爷取下草帽扇了几下。周围都是连绵不绝的大山,凉风习习,别有一番惬意。
麻溜地递上一支烟,丁禹扒着车斗上的铁栏杆,跟拖拉机大爷唠闲嗑。
大爷十分健谈,说他是农垦镇西郊的农民,给五七化工厂送山货和大米来的。
“大爷不简单呐,生意做得真够大的。”
周建军掏出新买的打火机,前倾着身子,给拖拉机大爷点火。
“呵呵呵,我就是闲不住。你们以为送粮食简单呐?十几里山路,颠得人屁股疼。”
大爷拍了拍拖拉机上的硬板座,揉了揉屁股接着说。
说他老伴儿早就不让他干了,要不是粮食局找不到会开拖拉机的人,早就回家抱孙子养鸡抓鸟了。
“没办法啊,能者多劳,说的就是您老人家。”
丁禹笑嘻嘻的夸奖他,乐得拖拉机大爷合不拢嘴。
于是接着打探:“大爷,您跟化工厂挺熟啊,出门的时候,门卫朝您敬礼。”
“熟个屁,小兔崽子看我年纪大,怕老头掉到悬崖底下摔死,吃不到我们家老伴儿烤的野猪腿。”
“野猪腿?这地方有野猪吗?”周建军好奇起来。
拖拉机大爷哈哈大笑,指着四周连绵不绝的大山说:“你们是城里娃吧,不知道野猪是农垦的特产?”
不等周建军回话,拖拉机大爷继续说:“城里娃体会不到山里的好哟,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五八年大饥荒,要是没有这片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临了,他话锋一转问道:“别以为山里人见识少,你们呐,来化工厂办事的是不是?”
丁禹和周建军同时大惊,两个人不由自主站起来,扶着车斗栏杆不约而同地问道:“大爷好眼光,怎么看出我们是化工厂办事情的?”
“呵呵呵,找他们厂长要活儿的人多了去。人家都是开着汽车来,只有你们俩,十一路公交车走过来的。”